流浪深圳18年，曾三次被骗进黑砖厂

" 混不好绝对不回来 "

1998年2月12日，元宵刚过，李*在他 24 岁生日的这一天，决定离开贫困的家，出门打工。这不是他第一次出远门，从 18 岁开始，他先后闹过 3 次离家出走，最后都狼狈而返。但这依然无法阻挡他再次远走的心，他始终觉得外面比家里好，" 外面能挣到钱 "。

当时，李*父母卖了一车玉米，换来了 200 多块钱，给他当路费。在 1998 年延安市宝塔区那个僻壤小村里，200 元就意味着一家四口近半年的生活费。

那一天，李*手里攥着这 200 多块钱，对为他送行的弟弟狠狠地发誓说：" 这次要是混不好，绝对不会回来！"

年仅 15 岁的李安没有想到，哥哥这一走，便是长达 18 年的分离。

为什么非要坚持出门打工？李*吞吐半天，回答了这个问题：" 我在家就是废物一个。" 李*告诉深晚记者，由于小时候家里穷，读不起书，兄弟两人小学都没念完就辍学在家务农，但李*从小体弱，四肢无力，完全干不了农活，连 100 斤的大米都搬不动。

随着年纪增长，他越来越羞愧于自己的无能，想着以后总不能靠弟弟养活，既然在家里什么活儿都干不了，在外面至少还能靠收废品挣点小钱自力更生。

他还无意中提及一件儿时的事情。那一年冬天，他大概只有 5 岁，父母大吵了一架，母亲一气之下收拾行李回了婆家，丢下年幼的他不管。当时父亲究竟在哪里，他已记不太清了。他只知道自己在零下 10 ℃多的冰天雪地里冻了一个下午，无人问津，最后手脚 " 全都冻烂了 "。

他的四肢无力以及右腿的腿疾，便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。当时 5 岁的李*不会预料到，他未来几十年所遭遇的苦难，大部分都与这个冬天冻坏的骨头有关。而那个冬天留下的寒意，也始终笼罩着他前半生的岁月。生于北方却极其怕冷，年轻外出闯荡时一路南下。如今要不是得知母亲病危，他原本是打算过完春节再回去，因为 " 家里的冬天太冷了 "。

（谈到他的母亲病重，几度埋头落泪）

三次被骗进黑砖厂

1998 年出门的李*先来到了离家 30 多公里的延安市宜川县，做洗碗工，却弄丢了身份证。

没脸回家补办，于是扒上了一辆去天津的货车，中途在郑州下了车。一出火车站便有陌生人围上来，亲切地给他介绍工作。他懵懵懂懂便跟着人家走了，并不知道那人原来是 " 人贩子 "。

随即他被卖到很偏远的一个黑砖厂，天天忍受着饥饿、劳累和挨打，几乎 " 被打了个半死 "。厂里还有很多像他一样被骗进来的人，有的不敢跑，有的跑了被抓回来，腿打断了。两个月后，李*成功出逃了。

他逃回了西安，却因想状告厂家并追回工钱，很快又被人骗回了郑州的黑砖厂。一个月后，再次逃出来，又再一次被火车站的人贩子骗到了第三家砖厂。这家老板不打工人，但是 1 分钱也没给。折腾了 6 个月，一无所获。

连续 3 次受骗，李*对郑州完全失望了，随意扒了一辆火车，经过了一天一夜，1400 公里的跋涉，来到了传说中的特区深圳。

他在深圳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建筑工地。但因为腿疾，他只干了一天就被辞退了。" 穿着布鞋和石灰，一天踩下来，整只脚都烂了，都无法走路。" 在深圳这样的大城市里，没有身份证几乎无路可走，连清洁工也做不了。最终他只能靠捡废品为生，日复一日地过着风餐露宿的流浪生活。

开始流浪那几年，他 " 没脸 " 回去，因为没赚到钱，回去会 " 被所有人瞧不起 "。后来到了 2003 年，他右脸上的瘤子突然长到拳头这么大，有个人跟他说这是鼻癌，有人花了 100 多万都没治好。李*信以为真，" 我以为我死定了 "。他甚至没钱去医院核实。

身患 " 重病 "，更不愿回去拖累家人，从此以后他就抱着等死的心态浑噩度日。他曾经在公园里见过一个流浪老头，突然朝天大喊了一声：" 我要死了！" 然后便倒了下去，再也没起来。他想着，可能自己哪一天也会突然就这样倒了下去。

然而，再大的绝望也无法消磨心底的那份乡愁。每每夜深人静时，沉寂的思绪便会翻涌出来，想到流泪。往往一到春节，他就会做着同一个梦，梦到自己回家过年了。父亲，母亲，弟弟，爷爷，奶奶 …… 所有人都在，所有人都很高兴。但梦醒之后睁开双眼，只剩下更深的夜和更空荡的城市。

让爱回家志愿者帮助联系家人

瘤子在 2014 年渐渐消了，李*也因此知道了这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，不过是一个良性粉瘤而已。他心里那点不灭的愿望重新萌芽了。他开始攒钱。

2015 年初，一过完春节，李*便拜托一个理发店的伙计，帮忙给家里写了一封信，没有回信。他用 114 查过村里的电话，无果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，他既不知道可以投靠救助站，也不知道可以去派出所办理身份证明。

几个月前，他得知龙岗区西环路附近有一家免费素食馆。他不想白吃白喝，于是在馆里做起了义工，每天早上 9 点过去拖地、洗菜，风雨无阻。其他流浪朋友都问他没钱干嘛要去做，他只是说 " 我愿意 "。做义工这段时间，是他这 18 年来唯一感到有点开心的日子。

2016年12 月 11 日，一个专门帮扶流浪人员的民间公益组织 " 让爱回家 " 的志愿者发现了李*。在他报出家乡地址几个小时后，志愿者联系上了他的弟弟李安。不过是几通电话的工夫，这段跨越 18 年的两地分离之苦便自此终结了。

2016年12月22日，这是李*离家的第 6888 天。这一天，他终于踏上了 18 年都没有勇气踏上的回家之路，回到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陕北老家，家中有一个病危的老母亲在等他归来。时隔 18 年相见，李*埋在弟弟肩头湿了眼眶。

（哥哥与弟弟相拥，眼泪湿了眼眶）

钱多钱少不重要，家人团聚最重要；面子多大不重要，有爱和家人最珍贵！

编后记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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